年1月23日,为防控疫情,武汉宣布封城。
一年过去,人们在提心吊胆中走过了完整的四季,即将迎来第二个在忐忑和紧张中度过的春节。疫情远未结束。口罩、核酸、健康宝成为新日常,人们来回复习愤怒、无力、孤独、焦虑、忐忑等种种情绪,被动等待下一道新*策,对最后一秒取消出行计划习以为常。回顾这一年,两件事情先后发生:我们先是用力想记住眼前发生的一切,确诊人数、逝者故事、动人瞬间......当时,他人的故事是我们确认自己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一切的重要坐标。但时间线一拉长,当疫情成为正常生活背后绵延不断的影子,我们又急于赶紧忘记。曾经每个选题会上我们都在讨论如何记录当下,又总有人说,还是别提了,大家不想听。如今我们需要跨过这一年,这一年不够那就连跨两年,总之要尽快回归过往熟悉的日常,人们需要快乐而轻松的事,新鲜而天真的事。因为坚信眼前的灾难终将过去,我们一早开始假装无事发生。但事情确实仍在发生,灾难真真切切持续影响着每一个人。记忆可以逃避,心中的郁结、对陌生人打喷嚏的紧张、出门拿上口罩的习惯都不时提醒我们,要去重新面对当下,正视这场疫情的余波。因此,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寻找去年第一批新冠确诊者,记录他们在康复后的这一年中面对的事情:冷眼、排挤、高唱“我们是害虫”;又花了更长的时间找到了年的非典患者和在年的汶川地震中失去亲人的人。灾难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亲历者们如何走过这一路?这支片子是时代的一粒沙落下后具体的样子,我们希望后者的经验能为前者、为每一个不得不与创伤共同生活的人提供参考。所有人都将长期生活在余波中,我们必须做好准备。-杨新云:害虫-封城前我们药店一直还在正常营业,就有一个迹象,口罩卖得很好,一拿一盒就没了。那个时候一点都没担心到我们自己头上来。2月5号的时候,我老公觉得自己发烧了,烧了几天还不好。到了9号,我自己确诊了,医院住了有十几天。当时我以为自己很悲惨,没想到去了以后很多人家里都有死人,我真的很孤独很害怕,医院里面看到的这些画面,每天拖出去这些人。康复以后,医生都说不传染。但是从我的原则上来说,我不出去找别人,怕人家忌讳。我医院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我们当时就唱那首广告歌,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图片来源:年,杀虫剂来福灵“我们是害虫”广告我哥哥家也是开药店的,哥哥警告我不要去找他的家人。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更想他,前几天我走到江边的时候看到合欢花,想到我小时候得过脑膜炎,当时我五六岁,我哥七八岁,那么小一点,医院去打针。我哥把我背过去背回来。背回来的路上我就看到那个合欢花树,觉得很好看,我就笑了,我就没有疼痛感了。我记得很清楚。我把合欢花的照片发给我哥,其实我就是想跟他说,我想到小时候了,想到哥了。
-冯馨:讲故事-
地震的时候初二,同学们往外跑,我是我们班最后一个出来的,每跑一步回头就看到楼梯往下坍塌,就像电影《后天》,感觉在跟死亡赛跑。当时以为全世界都崩塌了,听收音机才知道只有我们这地震。我回去找家里人,我妈妈不在,家里人跟我说妈妈去救别人了,但是她一直没回来,我猜到他们在骗我。
我现在还是特别害怕打雷下雨,因为那天晚上一直在打雷,我听到有山体滑坡和惨叫的声音,梦到所有人都死了。那天山下一直有喇叭声,我在梦里听到那个声音以为是妈妈在求救。第二天我记不清了,可能是不敢记清,家里人不告诉我妈妈在哪,我就和我朋友去找,到处是废墟和火苗,有好多断了的手和脚在路上,感觉没有活人。河堤那摆了一排尸体,盖着白布,还有好多孩子和书包,要找人必须一个一个去翻,最后我还是不敢去翻。后来家里人告诉我妈妈已经遇难了,他们把她拖出来的时候半张脸压碎了。
我一直觉得我心理有问题。因为我没看见她的尸体,所以我总是不相信,我觉得她是走了,失忆了,我总想着在街上可能会偶遇她。我外婆到现在都不敢去看墓碑,因为看到就会觉得她死了,没看到就觉得还在。
经常有人特别好奇,问我这些事,别人好奇你就得讲,讲完你还得表现得特别坚强。有的人问得很细,我其实很难受,但是现实又不允许你有更大的反应,他们是好奇这件事本身,不是真的要关心你,所以我跟别人讲就像讲故事,把自己抽离出来。
-武震:两种昏暗-
我得非典症状重的时候,总是在睡,有一段时间都不知道白天黑夜。其实你看窗外你是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但是脑子是不清醒的,你总觉得这世界都是在昏昏沉沉的,都是暗的。但我心理状态一直是挺好的。心理专家来看我们,每次来我都挺高兴的。因为那个时候能感觉到自己被关心。
亲朋好友知道我得非典了,都打电话鼓励我。那时候我也接触不到什么外面的信息,就是靠一个收音机。收音机里面每天都播放的是众志成城抗击非典,你心里边就觉得这世界真的很美好,在这种危难的时刻大家都是互相帮助的。
康复出院回到工作岗位以后,就开始有好多负面的消息了。大家告诉我,你确诊了以后有人背后说你们都使劲干,你们挣的钱都给武震交药费了。我姑去上班,同事们知道她家里出过非典病人,都躲得远远的。
当初美好的世界一下就被打破了,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大家不是都是那么充满爱的,那么充满温暖的。我不能接受,美好的世界这就不见了。没过几个月,查出股骨头坏死了。那就是不死的癌症,你要经受痛苦,最后还要换关节。当时我那么年轻,才20多岁,怎么办?
那时候我做复建,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能骑自行车了,虽然姿势有点难看,但是我能骑车了。我特别高兴,骑着自行车去当时的男朋友单位,我给他打电话,我说我到你们单位来看你了,他说你怎么这么乱跑,你赶快回去。我就那样就回来了。我说我得有多给你丢人?
这种事情就一点一滴在心里了。
慢慢的你就认为这世界黑暗了。就算看到美好的东西了,你也觉得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可能只有幸运的人才能碰到它,然后把自己圈到不幸的人里面,把自己当成被害者。
-平凡世界中的更多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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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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