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骨头坏死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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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尚武一个被世界嫌弃的世界冠军先生特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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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共字,阅读时间约为14分钟。

因为盗窃三次入狱之后,体操“世界冠军”张尚武变成了一个被世界嫌弃的人,“所有人都欺负他”。从小练习体操,初中都没上完,张尚武能如何在这世上走呢?就像在北京、上海地铁里卖艺的那8年一样,他只会倒立。

世界大运会体操冠军张尚武38岁的时候第三次从监狱里出来,第一次奶奶没了,第二次爷爷没了,最近一次他回到家乡保定,没有想见的人;奶奶养活他,爷爷给他爱,他感激他们。爷爷知道一切、执掌一切,张尚武坐在“时代金球”西面的烧烤摊里领悟到这一点,小时候爷爷问他说:“你怎么办呢?你爸妈也不管你。”就是这个意思。爷爷肯定已经猜到了,张尚武以后会流浪、乞讨、无家可归,爷爷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

“时代金球”原来叫“五一”,是家电影院,爷爷接他从业余体校回家的时候路过这,烧烤摊这里原来是推车,一对夫妇经营的。爷爷给他买一块钱羊肉串,五根,后来夫妇听说他是练体操的,还给他加三根,鼓励他为国争光。体校吃不饱,肉串撒上整粒的孜然,口感幸福,三十年后也一样。

保定一成不变——张尚武这么说——体育场街、化纤厂、保定二院、人民广场,没有变化,人们还在原来的地方工作、居住,张尚武还像八岁那样被所有人嫌弃。基本如此,要不就换个说法,张尚武“感觉”被所有人嫌弃。他尝试过改变这件事,“尽力了”——他年跟凤凰网这么说,九年之后对我也这么说——想做出来点成绩,气气他们,没有成功。

他确实做出过努力。八岁的张尚武上午上小学,因为训练太累天天睡觉,考试倒第一,觉得对不起老师;下午坐公交去练体操,属于天才,拿所有的奖,后来省队的教练王志夸他:“非常有天赋、非常刻苦、非常聪明。”

但仍然被嫌弃。年龄大了之后他试图捋清完整的逻辑:家里靠奶奶在化纤厂工作支撑,她上班八个小时,替班八个小时,挣两份工资,钱主要给他父亲支付律师费和监狱里的生活费;父亲为人催债,把人打成重伤,判了二十年。叔叔还没结婚,妈妈又不正常,要很多钱,乃至小时候他为了买东西撒泼打滚的时候就会听到爷爷说:“你怎么办呢?你爸妈也不管你。”

幸好八岁的生活还是充满新鲜感。他喜欢体操,喜欢每天下午月票挂在脖子上、公交停在裕华西路的桥头。沿河是农贸市场,卖菜、烤地瓜、算命,第一天进业余体校的时候买了个特大的烤地瓜(现在都取缔了,变成统一招牌的门市房)。体校在一侧张列:田径、乒乓球、体操、游泳,游泳队的明星叫郭晶晶,家住棉纺厂,总能见到,但他没搭过话。

训练到晚上七点半,沿着护城河、体育宾馆或者淮军公所回到裕华西路,爷爷骑着自行车在那里等他——八岁的张尚武管这路线叫“左路”、“中路”和“右路”,为复杂而危险的世界划定想象空间——从裕华西路回爷爷家的路上是“五一”,那里有羊肉串。后来爷爷死在“五一”医院,奶奶死在养老院,长孙张尚武给他们打了幡。

小张尚武的体操练得特别棒,市里的比赛拿冠军,很快去了省队。爷爷曾坐火车送他,给他铺盖和十块钱,之后的两年里张尚武说他再没见过爷爷。在省队天天哭,吃不饱,十块钱快花完的时候逃出去,跑两站地到最近的公用电话亭,他背下了爷爷家里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姨奶接的,爷爷和奶奶出去了。张尚武托姨奶传话,叫他们来看自己,赶紧挂了,钱要不够了,他后来也没看到爷爷和奶奶。他看到别的孩子的家长就哭,哭得太烦人了,省队给他配了个干爹。干爹教他文化,给他零花钱,但他觉得那只是组织的安抚。第一次出狱后他们见过,张尚武管他要了些生活费,没说什么就走了。

十岁的张尚武在省队落脚,他还是天才,是队里理所当然的扛把子。他有宏伟的志向,要进入国家队,赢得奥运冠军。

常有人说:“赢得尊严”,这不对。但赢得冠军是可能的。12岁的时候张尚武参加全国青少年体操锦标赛,自由操预赛第二,做出了参赛选手里最高的难度,离他第一个全国冠军很近,但他决赛的时候摔倒,右脚跟腱断裂。躺在北医三院的时候,省队的教练王志来找他,告诉他进了国家队。他是河北体操队同期的孩子里唯一一个进京的。

令人骄傲,这是体育的最高学府,如同考进清华北大。国家队里的一切都是耀眼的:来来往往的红旗轿车,还有声名显赫的冠军们。张尚武把在小卖部见过的人写成小故事发在微博上,其中最崇拜的是“李宁爷爷”,希望能追平他一届奥运会拿六块金牌。源源不断免费的健力宝和几乎称得上奢华的食堂,在年,张尚武的习惯是不吃米饭,靠大虾和炒牛蛙吃饱。

还有队友们,不过张尚武不太把同龄人放在眼里,他觉得自己是最强的。唯一的缺点就是穷酸,尤其嫉妒北京的孩子,打扮漂亮、家长总来看望,连教练都在偏袒他们——这就是当年占据了他内心的第一件事。

初到国家队的半年是幸福的。河北籍教练肖元教他,邢傲伟和杨威是他同门。教练照顾他,他爱喝瓶装健力宝,就一箱一箱给他搬;给他介绍师兄,训练主要靠表扬,甚至让他给同龄队员做示范,他感到支持和鼓励,以及前所未有的快乐。好景不长,来年邢傲伟和杨威进入国家队第一梯队,转入黄玉斌总教练门下,肖元也远赴美国。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他适应不了新教练。新教练训练量太大了,不少孩子找机会偷懒,张尚武被抓包的时候死不认账,直到教练说:“再不认账我给你退回省队去!”他才赶忙认错。这件事让他觉得自己被针对了,因为别的队员被抓包都第一时间认错,教练反而表扬他们。他无法理解:做错了为什么要表扬?

裂痕逐渐扩大,教练告诉他:“你应该说普通话。”他认为这是歧视他是外地人,说他土气。

他跟队友的关系也不好。大队员让他帮着出门买饭、让他刷鞋,这种支使未来奥运冠军的行为让他愤恨。尽管这些羞辱他都忍下来,老老实实地买了饭刷了鞋,但他开始意识到所有人都歧视他。每一个。大队员支配他,小队员把他的违纪报给教练,女队员连看都不看他——国家队是复杂的、充满欺凌的,那些来来往往的红旗轿车是动机不明的,那些北京孩子的家长都是大官。这能完美解释他的困境,而解决这困境唯一的方法就是赢得冠军——这是当年占据了他内心的第二件事。

但是他觉得自己连参赛资格都被黑掉了,国家一队的名单里总没有他。他在国家队呆了七年,他觉得自己比那些人都强,滕海滨、邢傲伟、李小鹏、杨威,他认为自己比他们难度都高,能力都强。但就是没有他。他几乎要放弃了,跑去和黄总教练大哭,说自己不想练了,要回省队。黄玉斌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他摇头,坚决说只是要回省队。黄玉斌说,这需要队委会讨论,现在决定不了。

同一时期,他跟教练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年体操全国冠军赛上,张尚武状态上佳,跳马预赛第二,双杠预赛第三。他双杠拿了冠军,跳马决赛时候觉得板不正,落地歪了,退了一大步,丢了金牌。回宾馆他当着同门运动员的面大骂教练,说他是故意的,故意不把板拉正,故意不想让他拿全国冠军,他练了一年,就是因为教练才失败的。教练也火了,说要“练废他”——张尚武提到了“练废”这个字眼。

气头过去,教练原谅了他,甚至后来出国参加表演赛张尚武拿了金牌,教练对他说:咱俩配合好,天下无敌。但张尚武没原谅过教练,直到38岁这年,他仍觉得教练当年那句“练废你”是真心话,是他真实做了的事情,并以此为依据,要和他“你死我活”。

但在“你死我活”之前,张尚武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机会。年北京大运会前李小鹏和滕海滨均在训练中受伤,第二替补张尚武顺位上场。

年大运会是北京第一次,也是年奥运会之前唯一一次举办国际综合体育赛事,对全世界承诺要办成“历史上最成功的一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除年龄限制,东道主几乎派上了全奥运阵容,姚明、刘翔、田亮、郭晶晶都在列,而男子体操队在赛前向媒体宣布的目标是拿下五到六块金牌。但结果并不顺利,男子体操队除团体稳夺金牌外,唯有的两枚单项金牌都由小将获得,其中张尚武领先第二名0.05分获得了吊环金牌。赛后媒体总结,赛事规则变化影响很大,难度起评分所占比重比往常更高,老将们都不适应。

但总之张尚武成功了,拿了团体和吊环两块金牌,他是全河北省在大运会上表现第二好的人,仅次于郭晶晶。两万块奖金发下来,省里的红旗轿车接他回去开庆功会,开了整整三天,他去拜访所有带过他的教练(漏了一个,还搞得对方非常难过)。回到国家队,女队员们跟张尚武说的话也变多了,甚至,据他说,有姑娘送了他一部手机,惹得那姑娘的男朋友找上他来,差点打了一架。

果真如此,金牌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钥匙,现在有了底气,他跟教练明目张胆地对着干。觉得教练早操时让他多跑了,他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你等着!我张尚武有的是机会!”

紧接着是更多的违纪。队里不让乱花奖金,他买了双新鞋,被人打了报告,羞愤之下跑回保定,觉得丢脸甚至都没敢去见爷爷,省队派人专门来劝他,劝了好几天才回去。紧接着,他入选了世锦赛名单,根特世锦赛因为与全运会撞期,各省都把运动员要了回去,张尚武是参赛选手里资历最老的。在世锦赛前两周,他又违纪了,队委会让他写检讨,停训七天。

世锦赛上张尚武没拿到奖牌,也没有更多机会了。两年后他在训练中左脚跟腱断裂,被退回省队。

张尚武退回省队后继续和教练吵架。教练让他上全能,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只能练单项了;教练让他练大难度,他不愿意,太危险了,他只想安静退役念个书去当教练。于是他被河北省队转会到八一队。

张尚武感觉到生涯已经结束了,他没有成为奥运冠军,更没有一届拿六块金牌。他郁闷,气愤难平,经常逃训练,跟从河北省队退役的老队友抽烟,一天一包烟,也喝酒,按斤喝白酒,喝住院了几次。那些人有的股骨头坏死了,有的营养不良,每天去体操队门口要求赔偿。这验证了他的猜想:他们被针对了,这些没钱的、出身不好的人,注定要成为牺牲品。他的身体状况断崖式下滑,没有取得任何成绩,也没有和任何人搞好关系,很快退役。队里没有给他办保送读书的手续,他初中没念完,不能当教练。

他去北京体育大学问了,既然代表过学校拿金牌,能不能在这念书呢?学校说不行。他对媒体气愤地说,大学生运动会都是假的,他不是大学生。

回到保定,家里人给他找工作。先是送盒饭,老板把面包车开进去,他们搬饭,老板在厂子里偷点铜偷点铝,很快就抓进去了。然后去养老院做护工,老头控诉张尚武不让他吃饭,院长找他,“你别干了。”再之后是当保安。练体操不能太高,他只有一米五一,人家不要他。

再出来,再也不打工了,提起来就头晕。他跟家里人说在北京找到个杂技团的工作,一个人跑出去,在北京街头游荡。

他去民族大学吃饭洗澡,学校里便宜,学生又好说话,十来块钱对付一天。中间因为盗窃被拘留了一次,出来参加了奶奶的葬礼。最后实在缺钱,想搞票大的,去了先农坛体校,在宿舍里偷了几万块钱东西,被教过他的教练认出来,半个月就被抓了。再出来,更完蛋了,省里的体育管理局在经济开发区给他找了个工作,他觉得自己做不了,去地铁里卖艺。微博上有人批评他,连卖艺都比别人萎靡。

媒体发现了他,十几个人围在一个房间里采访他坎坷的身世,他很健谈,三天把同一套话说了很多遍,又开了微博,当天就有八千粉丝。他跟成都商报说,这挺梦幻的。

陈光标找上他,给他发了八万块奖金,开每个月一万块的工资,让他做慈善部副部长,第一阶段工作主要是陪陈光标唱歌,也到捐款现场举牌子,据说以后要让他学做菜,回老家开饭店。发奖金两个月后他和陈光标上电视节目,有人骂他炒作。他受不了这羞辱,想证明自己,回老家随便找了个大学生给了六千块钱,拍了照片,还现场表演了几个托马斯全旋。回到公司,一个副总问他:“你也创造不出什么价值啊?”张尚武于是辞职。后来又去了一个卖枕头的公司,呆不久也走了。他觉得谁都不喜欢他,耍他像耍猴一样。只能再回去卖艺。他卖艺卖了八年,在保定赚不到钱,在北京被警察赶得受不了了,去了上海。梦幻时刻的媒体报道出来,与他的想象不同,没有谁支持他,就连微博上的粉丝也是。他决定不要再偷了,要做好人,要证明给那些骂他的媒体和网友看。

直到年的7月,张尚武在上海流浪,看他的片警说这附近有小偷,让他帮盯着,他答应下来,想卖个人情好乞讨时别再被赶。几个晚上他通宵瞅,什么也没瞅着,一分钱都没有了,他到商场蹭空调,看见个孤单的包。拎了一下——没人搭理——再拎一下——还是没人,应该是忘了。他觉得这个应该不能算偷,把包拎走,单反卖了,别的扔了。包的主人就跟他隔了根柱子,挡住了视线;当天报了警,当天就抓住了他。盗窃,判了七个月。

最后的尊严是在看守所里得到的,所里的头板说他是那儿继高峰聂远邱启明之后最有名的人了。给他指定了个单间,名人都住那个,无业游民住大通铺。他跟头板聊中国体育,李小双,李宁,姚明,中国足球问题在哪里,头板看他顺眼,吃饭都叫他一起。那些人里他最喜欢一个大学生,有知识,是经济犯,跟他讲如何融资,讲中国的经济形势,他听明白了,快消品才有前途,卖水果比卖汽车强;看守所里放的电视剧讲超市老板的发家史,他于是觉得干超市有前途。出狱之前,他把长期目标定在开连锁水果超市。

被世界嫌弃之后的张尚武,唯一可以凭恃的都是些顺手抓到的东西。

年4月,我在一个丁字路口见到了张尚武:黑色外套和背包,很敦实,在人群中明显矮一头。他正在策划连锁水果超市的第一步:网上卖草莓。并且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好人,他决定把九成利润捐出去。他告诉我,自己刚为租房子跑了一天,没吃饭,现在饿得发昏。

在火烧店里我们谈到他的草莓事业,他说“不可估量”,其中第一批昨晚寄出,共一箱,买家是昨天采访他的新京报记者;接下来要开通直播卖货,引他的三十万微博粉丝入场,一天卖几千箱是很容易的,要把九成利润都捐出去,给防疫一线的医护。

我问他计划的细节,以及无法完成时的退路,他不能回答。短暂的沉默后他猛地起身质问:“你们是不是不想让我干了!为什么我在你的话里感觉不到一点鼓励呢?”

我为他找了宾馆。他感冒了,昨晚住处太冷,没有空调,他要租一个月几十块的房子,找不到。他背对我,沮丧地呢喃,抱怨被人厌弃、处境凄凉,我提问他就沉默。临走前他向我要了些话费,以维持做草莓生意的手机。

接下来的三天里,我为他订宾馆、请他吃饭、为他讲解怎么在抖音和快手上卖货(他没有粉丝、没有钱、也没发布过短视频,不能卖货)、在他第一次直播前一个小时满大街去买手机支架。我能看出来他并不想对我的行为表示感谢,他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他那时已经卖了十箱草莓,其中一箱寄到的时候烂了,他退了钱;另一箱赔钱了,因为有人听说要加邮费不买了,他不敢再跟人说加邮费。他把十箱草莓的帐记在手机记事本上,算了一上午,算得他头大了。不行,他告诉我,不能再干这个了,草莓到此为止,直接募捐吧。募捐的钱全都捐出去。我提醒他还得赚钱生活,他不说话。

他开始直播。直播卖货不行,改成了直播通知不卖货。他打开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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