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一天,天气晴朗。
宋扬搀扶着一位步履蹒跚的外国老人在广场上散步。
街坊邻居都知道,老人是宋扬在英国留学时的房东,千里迢迢来到中国定居养老,是宋扬家人般的存在。
他们在广场上走了几圈,老人用手捂住胸口,面色泛青。
“我有点喘不上气来……”
宋扬赶紧扶住老人,他飞快地拨打了急救电话。
生命的最后关头,汉斯握住宋扬的手,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就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搭在上面。
“感谢你的照顾,宋,我最后的愿望就是葬在中国,我爱这个国家,我也爱着你们……”
汉斯走后,宋扬十分难过,他遵照老人的遗嘱,将他葬在中国的土地上,希望他的灵*能够回归平静。
在墓碑前,宋扬出神地凝视着汉斯的名字,想起两人相识的一幕幕场景,恍如隔世,又仿佛刚经历不久,还带着沉重的韵味。
来自异国的温暖
年,高考结束的宋扬向家人宣布了他的决定。
“我要去国外求学!”
家人尊重他的决定,为他准备好一切,宋扬踌躇满志地拎着皮箱,独自踏上了英国之旅。
来到陌生的国度,一切都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宋扬兴致勃勃地走在伦敦的街头,金发碧眼的陌生人对他报以友善的笑意。
他很想到处走走,但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一个落脚点,安置下来再做打算。
由于不熟悉当地的环境,第一次坐地铁就坐反了方向。
地铁站不远处就是泰晤士河,看着平静的水流,宋扬抱着脑袋十分颓丧地坐在长椅上。
此时兴奋感逐渐被身在他乡的孤独感取代,他翻了翻地图,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规划路线。
就在茫然无措的时刻,一位老人向他走来。
老人拎着两个大大的购物袋,宋扬赶紧起身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助,老人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你是亚洲人吗?是哪个国家呢?”
宋扬回答说:“我是中国人。”
“这可真是太好了,”老人开心地笑起来,“我一直很想了解中国,这是个神秘的国家。”
在孤单的时候,能够遇上聊得来的人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宋扬不知不觉和老人谈了很多。
眼见天色渐渐昏暗,老人拍了拍宋扬的肩膀,“请你到我家休息一晚吧,我们还可以聊更多有趣的故事。”
就这样,宋扬在老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伦敦西区。
老人自我介绍叫做汉斯,目前独身一人居住在*府的廉租房。
宋濂跟在汉斯身后进了房间,抬眼看过去都是超市的食品盒,柜子上摆着空酒瓶,密密麻麻简直让人无从下脚。
汉斯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自己不会做饭,爱好就是喝酒。
宋扬摇摇头,动手帮忙整理出好几袋垃圾,整个房间变得焕然一新。
汉斯开心地请他坐在餐桌上,分享他从超市买来的食物。
一老一少就这样继续畅聊,宋扬这才知道,原来汉斯是瑞士国籍,因为继母的刻薄离开了家乡,青年时期从事销售和修理的工作。
由于童年创伤,他始终没有勇气组建一个家庭,一直是独自生活。
所幸还有退休工资可以补贴生活费用,也就一直拒绝搬进养老院。
宋扬一直在听汉斯讲自己曾经的故事,他充满耐心,时而还会和汉斯言语互动。
度过愉快的一夜后,汉斯在送他离开时感慨万千。
“你是第一个耐心听我讲话的年轻人。”
宋扬的回答是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有需要请随时找我,我会帮助你。”
离开汉斯家的宋扬搬进了快捷旅馆,他开始搜集租房信息,每天都在外面跑来跑去。
看房空余的时间,他会去敲敲汉斯的房门,为他做一道中国菜,整理多出来的酒瓶和空饭盒。
汉斯大受感动,过了一段时间后,他诚恳地向宋扬提出请求:
“希望你可以住在我的房子里面,这里对你永远免费,我们可以做彼此的伙伴。”
“成为彼此最重要的存在”
和汉斯的同居生活给宋扬带来了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汉斯定居英国多年,为宋扬了解英国的风土人情提供了很大的便利,闲暇时间的交谈更是锻炼了他的口语能力。
一段时间下来,同学们都连声称赞他的口语水平进度神速。
汉斯帮助了他这么多,宋扬自然要投桃报李。
秉承着中国传统的勤劳朴实品格,宋扬把家里的家务一手包揽,每天精心烹饪饭菜。
汉斯再也不必吃超市的冷盒饭,他的身体状况也有了极大的好转。
但同居的日子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汉斯有酗酒的毛病,他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承担这么多的酒精摄入,宋扬为了他的身体伤透了脑筋。
每次看到汉斯喝得醉醺醺都要反复劝说,但汉斯仍旧我行我素,有时被说多了还会和他大吵一架。
固执的汉斯开始想方设法逃避宋扬的监督。
眼看着他的检查报告结果越来越危险,宋扬开始想别的办法。
在酒里掺水汉斯闻闻味道就能察觉出来,他跑到酒吧里学酒保怎么搭配鸡尾酒,反复试验后选出了果汁和酒的最佳比例,汉斯这才消停下来。
“汉斯,以后要喝酒就告诉我,我来为你准备。”
汉斯连连点头,称赞宋扬有着“精妙绝伦的中国厨艺”。
在年轻的宋扬身上,汉斯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自己。
一个人独居时他得过且过,日常除了超市采购就是酗酒。
每当汹涌而来的寂寞快要将他打垮,他就会去泰晤士河边散散步,和陌生人友好地交流几句,每天都是这样重复枯燥的生活。
但宋扬的出现让汉斯产生了改变,他变得积极且热爱生活。
宋扬还是大学生,空闲时间为了不增加家庭负累会选择出去打工,汉斯就跟着忙上忙下。
两个人赚的钱他都交给宋扬,“年轻人用钱的地方多,不必觉得亏欠,晚上做我喜欢吃的鱼就行啦!”
年某一天,宋扬外出却被公交车撞伤。
当时他满口鲜血,好几颗牙都脱落了,但肇事车辆却逃之夭夭。
宋扬在伦敦街头崩溃大哭,偌大的异国他乡,他竟然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最终还是拨通了汉斯的电话。
年近古稀的汉斯飞快赶到了现场,他替宋扬缴纳了住院的费用,以监护人的身份和医生进行了交谈。
医生遗憾地告知他,宋扬嘴部发生骨折,需要护理一段时间。
汉斯一口答应下来,又在医生的协助下收集了车祸的证据,向公交公司提起了诉讼。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但汉斯一直安慰宋扬,“别担心,有我在,我会帮助你拿到你应得的。”
三年官司以公交公司败诉宣告终结,拿到赔偿款的宋扬把这笔钱交给汉斯,感谢他的帮助。
汉斯勃然大怒:“我帮助你,是因为你值得帮助,不是为了你的钱,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羞辱我,那请你拿上钱离开我的家!”
宋扬只好就此作罢,但他在心里暗暗地做下了决定。
“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满足你的心愿。”
定居中国,感受亲情的羁绊
年六月份,宋扬拿出勤工俭学积攒下了的钱款,买了两张前往中国的机票。
他要带汉斯回到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家乡。
汉斯在中国十分快乐,他走遍了当地的风景区,也穿过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中国人的热情让他感到了温暖,和宋扬亲朋好友们的聚会上大家对他的照顾更是几次都让汉斯红了眼眶。
可惜,相聚终有尽头,年,宋扬从伦敦大学毕业,他没了留在英国的理由,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汉斯。
眼看宋扬好几天愁眉不展,汉斯表现得十分磊落,“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去吧,我不需要你担心。”
宋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汉斯,故乡还有殷殷期盼的亲友,他不能让他们失望,郑州才是他真正的家。
虽然彼此分离,但多年相处的深情厚谊是不可能割舍的。
宋扬回国以后,汉斯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两个人仍旧像从前那样彼此分享生活。
宋扬会吐槽自己工作中的事情,汉斯则会告诉他今天自己做了什么。
日复一日,父母都被他的执着打动了。
“你们相处的就像是亲人一样。”
一天,宋扬如同往常一样接起了汉斯的电话。
电话里的汉斯先是沉默不语,随后低低地问了一句:“我的腿很痛,你能不能来看我?”
宋扬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接到电话后就开始准备出国,8月份直奔英国,到了汉斯家里敲门许久,门一打开就是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汉斯变得和一年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就像是英国街头常见的流浪汉一样,头发和胡子长得打了结,夏天还穿着破旧的厚外套。
屋子里面到处都是脏污的痕迹,最要紧的是他居然坐上了轮椅!
宋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告知他,汉斯的股骨头已经坏死了,现在没办法站起来。
看着在病床上的汉斯,宋扬想了很多,几天之后假期即将结束,宋扬给在郑州的父母打了个电话。
“爸爸妈妈,我想把汉斯接到中国照顾。”
宋父宋母十分诧异,却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他们对于儿子的决定没有任何意见。
而汉斯,他现在身心十分脆弱,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对于前往中国这件事情也并不抵触。
就这样,宋扬把汉斯接到了中国,医院里汉斯接受了关节手术,费用全部是宋扬负担的。
手术很顺利,汉斯恢复良好,他挣脱了死神的镰刀,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活力。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是幸福的”
汉斯决定不回到伦敦了。
对于他来讲,中国是个陌生而神秘的城市。
汉斯告诉宋扬,以前在BBC等媒体平台上,关于中国的新闻总是充满了蒙昧和无知。
在他的印象里,中国是一个贫弱的国家,那里的人民也都有着自己的算计。
“但你改变了我的印象,宋,如果不是你的到来,我怎么会知道中国是个多么美好的地方,中国人民有多么热情。”
汉斯不想离开中国,他喜欢这个国家,也想和宋扬在一起。
他每天上午都要去广场和小朋友玩耍,下午读读自己喜欢的书。
中国的城市充满了烟火的气息,和冷冰冰的伦敦街头大相径庭,汉斯不想再回到一个人的孤单生活,他爱上了这个充满包容的国家。
担心汉斯会感到孤单,宋扬还特意买了一只小狗送给他。
汉斯十分喜爱这个礼物,每天都带小狗出去散步,也因此结识了宋扬未来的妻子曲丽媛。
在汉斯的牵线搭桥下,两个年轻人逐渐产生了感情,最终走到了一起。
汉斯在结婚典礼上开心得合不拢嘴。
宋扬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但他们还是住在一起。
汉斯的事情变多了,他忙着照顾自己的小孙子,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然而,汉斯毕竟年事已高,在中国的六年时间仿佛耗尽了他一生的好运。
急性脊髓炎让宋家人猝不及防,汉斯三次病危,都坚强地挺了过来,但他坚持不住院了,他不想在病房里度过自己最后的时间。
年12月2日,80岁的汉斯突发性心衰去世,在郑州永远闭上了他的双眼。
生命的最后,他对宋扬说,想要葬在中国。
宋扬含着眼泪答应了。“虽然我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但这一天来得太突然!”
追悼会上,宋扬几乎是哭着念完了自己写的悼词:
“我必须逐渐面对没有你的日子,有一天我也会变老,我会告诉我的子孙,说有一位善良的瑞士老爷爷,他一生漂泊,历尽坎坷,但最后定居在中国,他离开我们很多年了,但他一直活在我的心中。”
年,央视播出了关于汉斯和宋扬故事的纪录片《夕阳红:汉斯的中国情》。
宋扬也因为自己的爱心之举,先后获得了“全国老龄工作先进个人”、郑州市道德模范称号,还入选了中央文明办主办的“中国好人榜”候选人。
如今,每逢祭日,宋扬都会去汉斯的墓前为他送上一束鲜花,一如曾经他们永不断联的通话。
而宋扬也常常会对自己的孩子提起这位善良的瑞士老爷爷,他永远忘不了汉斯常常对他念叨的一句话:
“Youlookafterme,Ilookafteryou.”
参考资料:
当代青年杂志《异国忘年交:小伙宋扬与汉斯的晚年》
大河报《中国小伙报恩照顾瑞士老人14年》
央广网《郑州一小伙儿照顾外国老人感动众人家人曾难理解》